在非洲乌干达,我看到了生活最本真的样子
来源:二公司 作者:侯俊龙 摄影:侯俊龙 时间:2025-10-22

在非洲尼罗河两岸炽烈的阳光下,总有一抹属于中国工程建设者的身影,沉稳而坚定地矗立着。我们没有振聋发聩的誓言,没有镁光灯下的耀眼光环,却把青春写进跨越万里的征途中,把信念浇筑进一座座钢筋混凝土的结构里。

有人曾说:“干工程的人,只有干不成的事,没有退缩的路。”这话朴实,却像沉甸甸的基石,支撑着一代又一代央企建设者在“一带一路”的前线迎难而上、不屈不断。

我,来自中国电建水电一局,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海外工程建设者。五年前,我从祖国的白山松水远赴非洲大陆,把脚步留在陌生的红土地上,把汗水洒在从无到有的建设现场,用实干把中国方案、中国标准、中国力量牢牢扎根于世界。

有人曾问我:“值得吗?把青春交给钢筋和图纸,把人生写在异国他乡?”我笑着回答:“如果一座桥能改变一方交通,一条路能点亮一片希望,一座水电站能带来清洁能源和发展机遇——那答案,不在我口中,而在脚下的这片大地上。”从白山松水到非洲红土地

2020年,我背起行囊离开故乡吉林,一个在白山松水间长大的北方青年,在没有任何海外经历的情况下,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陆。飞机降落在乌干达恩德培机场时,舱门打开,扑面而来的是湿热浓烈的空气,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,与我熟悉的北国气息截然不同。远方的天空低垂而辽阔,太阳像被烧红的铁一般挂在天际,强烈到让人无法直视。这就是我即将开始奋斗的地方。

那一年,是不平凡的2020年。全球疫情暴发、国际航线受阻,许多人选择回家,而我选择了出发——主动申请来到中国电建水电一局乌干达项目部。一开始,很多人不理解:“为什么要去非洲?那里条件那么艰苦。”我很认真地回答:“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,也想凭本事挣一份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未来。”

来到项目现场的第一天,我就意识到,工程人的世界没有浪漫,只有现实。驻地简陋,通信不稳定,生活物资有限,许多设备需要自我维护才能运转。清晨五点起床,披着没褪尽夜色的天空去工地;夜里十一点开碰头会,常常是对着堆满图纸的桌面和永远不够用的时间。我曾在质量部做技术工程,也在综合办公室承担协调与管理,在不同岗位之间转换,让我真正看懂了什么叫“工程建设没有旁观者”。

初来乍到的我,也曾有过适应的阵痛。语言不通、文化差异、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,不断冲击内心。但当我站在尼罗河畔,看着日落把河面染成金色,那一刻我突然明白——青春不只是城市里的霓虹,也可以在异国的大地上写下痕迹。既然选择了出发,我就不打算回头。

在疫情和荒野中与时间较劲

如果说出发需要勇气,那么留下则需要信念。

2020年,新冠疫情席卷全球,许多国家封锁边境,航线中断,物资链受阻,整个世界仿佛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。但对于在海外的中国工程人来说,建设并没有停止,责任也不能暂停。我们项目部所承担的是“一带一路”重点民生工程节点任务,必须按计划推进。那段时间,乌干达实行严格封控,城市交通几乎停滞,连生活必需品也变得稀缺。有人问:“在那样的情况下,还能施工吗?”——能,也必须能。

疫情最严峻的那几个月,项目物资运输受阻,施工材料消耗巨大,我们甚至一度遇到断粮风险。日常生活里的“吃饭”都成了战斗。因为封控,每周只能派一辆物资车去坎帕拉补给,司机每次返回都要隔离。我们自己动手搭建临时菜棚,人工种菜;缺水时从尼罗河里打水,自己净化后保障生活;缺物资就想办法回收旧材料再利用,在野外搭棚拆棚也成了工作之外的“日常技能”。

最艰难的是断电,暴雨后供电系统全部瘫痪,通讯中断,我们彻底成了一座“孤岛”。那段时间,办公设备靠柴油发电维持最低限度运行,机械队的同事穿着雨衣在泥水里抢修设备。有人衣服干了又湿、湿了又干,身上永远带着柴油味。我们笑称,“在海外干工程,成长最快的不是年纪,而是肩上的责任感。”

更大的考验来自健康风险。疫情期间驻外医疗条件有限,我们连最基本的退烧药都要精打细算。驻地附近疟疾高发,我也曾在发高烧时撑着上工地,只因那天有重要工序节点必须盯控。有人说:“值得吗?”——我想,只要工程在推进,只要还有人在等这条路、这座桥改善生活,这份坚持就不是硬扛,而是使命。

疫情无情,但人有情。那段至暗时刻,我们没有退缩。在与病毒、炎热、孤独、未知的对抗中,我们学会了咬牙,也学会了彼此鼓励,更学会了作为央企人的担当——用坚守保证履约,用奋斗维护中国信誉。

把“干就干好”刻进生命的底色。

在乌干达的第五个年头,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:天亮与日出赛跑,夜深与图纸为伴。有人问过我,在非洲做工程到底难不难?我总是笑一笑说:“难,但值得。”

难在哪里?难在环境艰苦。这里常年高温、赤道直晒,白天工地上的钢模板热得能烫出水泡,夜里蚊虫如雨般扑面而来,疟疾像潜伏的暗影,不时敲打我们的身体和意志。我们喝的水要靠自己搭建简易过滤装置净化,走的路要用推土机和汗水一点一点修出来,通讯信号时断时续,有时候为了开一个视频会议,我得把手机架在铁桶上、爬到临时搭的脚手架顶上去“找信号”。

难在资源匮乏。国内常规施工两天就能完成的工作,在这里可能要拖上两周。材料采购要跨国运输,从下单到到货最快也要一个半月;设备故障时,没有现成配件,我们就自己加工、打磨、拼装,“土法上马”成了日常;现场条件有限,有时候焊条不够,钢筋要回收再利用,每一米钢筋、每一颗螺栓都被我们当成“工程生命线”一样珍惜。

难在技术挑战。非洲的地质条件远比想象中复杂,红土层下往往藏着坚硬的岩石或泥沼,图纸上的设计一旦遇见现场实际,就变成了一道道必须解开的难题。这里没有现成经验可抄,也没有谁能替我们走在前面,我们只能自己摸、自己试、自己改——把问题啃碎,把办法想尽。

但最难的,其实还是内心的孤独和坚持。每当夜深人静,工地的灯光还亮着,我也偶尔会问自己:值得吗?可第二天,当我看到清晨第一班本地工人走进工地,对我点头微笑说一句“Morning, China”,所有的疲惫都会悄悄消散。因为我知道,我们做的不仅是一项工程,而是在建设当地的发展希望,搭起中国与世界之间的桥梁。

有人说,海外建设者是一群“用工程丈量信仰”的人。我想,也许我们没有那么伟大,只是把一句简单的话做了一辈子——干就干好。

那声“China Thank You”,让我泪目。

工程做到后期,我们常常驻扎在现场住营地。一天傍晚,我在桥头检查护栏安装情况,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这是一位附近村庄的老人,我们都叫他Peter村长。

他经常来工地附近看看施工进展,一来是关心村民的出行,二来也算和我们成了朋友。那天,他提着一把香蕉和两只土鸡,硬塞到我手里。

“This bridge is hope. Thank you, China.(这座桥是希望,谢谢中国。)”

他用不太标准的英文,一字一顿地说。

他告诉我,以前村民们过河,全靠一只破旧的小木船,涨水时孩子们连学校都上不了;怀孕的妇女要去对岸医院,一旦遇到暴雨,命就得留在河里。如今,桥快通了,集市热闹了,来往车多了,村里的年轻人开起了小店,打井修路的愿望也变得有希望。

“Now my people believe tomorrow can be better.(现在我的人们相信明天会更好。)”

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睛是亮的。

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哽——原来我们日复一日做的工程,并不是冷冰冰的水泥和钢筋,而是实实在在改变着一群人的生活。

后来,通车那天,全村的人都来了,他们敲鼓、唱歌、跳舞,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我们。一个小女孩拉住我,递来一张画,画上是一座桥,桥上写着一句话:“China Thank You.”

远方的牵挂与无声的坚守。

在海外干工程的人,大多有一种共同的特质——话不多,但扛得多。白天扛责任,夜里扛想念。

来到乌干达的这五年,我缺席了太多应当在场的时刻。父母逐渐老去,却把思念藏在一句句“我们挺好的”;女朋友在国内工作生活,也早已习惯了跨越五小时时差的等待。

我记得特别清楚,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午。我刚从办公室赶回驻地宿舍,本想随便吃口饭就回去整理下午的会议材料。像往常一样,我打开手机给家里拨了个视频,哪怕远在非洲,哪怕再忙,我也尽量保持这个习惯——报个平安,也听听家人的声音。

视频接通后,我愣住了。

屏幕里的母亲用手把脸遮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半边面孔。她故意笑得很轻松:“最近有点上火,长了个小泡,不太好看,就不露全脸了。”她说得云淡风轻,可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在镜头前遮遮掩掩的人。

我心头一下子有些不安,下意识让她把手拿下来,她却岔开话题,装作若无其事地问:“你那边忙不忙?瘦了吧?中午吃的什么,多吃点菜。”

可就在她用力把话题拽走的同时,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——她讲话有些含糊,嘴角似乎有轻微的抽动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往上涌。

我正追问着,手机那头忽然传来一点碰撞声,画面晃动了一下,父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:“你快别拿手机了,针灸还没做完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母亲急忙把视频挂断了。

那一刻,我盯着漆黑的屏幕,手指紧紧攥着手机,心像被猛地撕开了一道口。

后来,我才知道——母亲是突发中风,左侧面部麻痹,嘴角歪斜,说话困难,需要一段时间的针灸康复治疗。那天视频的时候,她正在医院理疗室外面等待着。

他们没有告诉我,是怕我分心。怕我这个远在非洲的儿子担心,又帮不上忙。

有时候,距离不是最难的,最难的是明知道家里出事了,却连请假回去看一眼都做不到的那种无力感。挂断电话那天夜里,我在营区外坐了很久。尼罗河的夜风吹过来,有些凉——我突然意识到,从我选择走出国门参加海外工程的那一刻起,这条路就不仅属于我一个人,而是身后那个普通却沉稳的中国家庭默默承担着牵挂与等待。

我常想,我们这一代央企海外青年,远行不是因为漂泊,而是因为责任。我们背后的,是家人的等待,更是国家的信任。有人问过我:“在海外值不值?”

如果只用个人生活来衡量,也许不值。但如果把坐标放在国家需要的地方——那就不只是值,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光荣。

在“一带一路”的土地上,我看见中国的样子。

在乌干达的这些年,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:“走出去的不是一座工程,而是一张中国的名片。”

有人说工程是冰冷的混凝土与钢筋,但在“一带一路”沿线,我看见的却是温度、信任与希望。

在Isimba水电站,我见过尼罗河畔第一次亮起电灯时人们脸上的惊喜;

在西部桥梁项目,我见过孩子们第一次走上桥、不再趟河上学时的欢乐;

在KB道路项目,我见过尘土飞扬的土路变成通往城市的希望之路。

工程改变世界的方式,往往是默默的,但又是深刻的。

那句“China Thank You”,我永远记得。


很多人问,做海外工程到底有什么意义?

那一刻,我有了答案。

不是我们修了一条路、一座桥,而是我们在连接世界;

不是我们带去了技术,而是带去了发展机会与尊重。

这是属于中国工程的担当

有人说,中国工程师走得最远。

我想说,是中国的梦想走出了国门,中国的责任走向了世界。

我们在“一带一路”上修建的不只是工程,更是互信之路、发展之路、友谊之路。

当地一位村长曾对我说:

“你们中国人来了,不只是建桥,还给我们带来未来。”

这句话我想我会记一辈子。它让我明白,我们不是来“完成任务”的,我们是在与世界同行。

身在远方,心向祖国。

在乌干达,每当看到夜幕下营地升起的五星红旗,我都无比笃定:

我们出征的方向,就是祖国力量延伸的方向;

我们坚守的地方,就是中国形象驻扎的地方。

我们或许离家万里,但我们从未远离祖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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